第六十六章 陰晴

　　天有不測風雲，將近子時之際，驟然起了風，卷過來雲，把壹輪滿月遮蓋住了。
　　天地頓時為之壹暗。
　　與天色壹起陰沈下來的，還有吳文才的心——他用計把陳劍臣趕了出去，並讓壹眾大官名宿對陳劍臣產生了十分惡劣的印象。
　　吳大公子得意洋洋，以為從此以後，陳劍臣再也無法掀起什麽風浪了，孰知酒到酣時，他準備去找屏風裏的聶小倩，才發現少女竟早已不知不覺地溜跑出去了。
　　替小姐隱瞞的丫鬟自是被聶知州壹頓訓斥。
　　很快，聶知州就派遣侍衛出去尋找小姐的影蹤，而吳大公子同樣命令十名仆從出去幫忙找人。
　　最後，人找到了。
　　不過根據目擊仆從回來稟告，吳公子得知聶小倩偷跑出去後竟然去找了陳劍臣，兩者還很“親熱”地上演了壹出牽手夜奔的好戲！
　　聽到這個消息後，吳文才臉色鐵青，當場掀了桌子——此時狀元樓的宴會早已散去，而他已經回到了自家宅子。
　　吳文才不知道陳劍臣是什麽時候和聶小倩走得這麽近的，他也不想知道，因為在他看來，陳劍臣這是在玩火，在找死！
　　吳聶兩家是世交，他吳文才正是和聶小倩門當戶對的天生壹對，那陳劍臣算哪壹根蔥？壹鄉下人罷了，竟敢和聶小倩交往，簡直不知死活。真以為有個秀才功名，就可以和他吳大公子爭女人了？
　　吳文才越想越惱火，憤怒得像壹頭暴怒的獅子，手揮鞭子，壹連把五名仆從打得皮開肉綻後，才算稍稍把內心的憤怒發泄出去了壹點。
　　他放棄可以跟隨父親上京，進學國子監的機會，留在江州為的什麽？
　　不就是為了聶小倩嘛。
　　吳文才固然不學無術，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絝，但他其實壹點都不笨，玩起手段來，非常老辣。他當然知道聶小倩對自己壹點好感都沒有，惡感倒壹大堆。
　　可這根本不是重點。
　　重點在於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，只要聶伯父點頭同意，任憑聶小倩如何折騰，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，而成親之後，小倩還不得任他擺弄？
　　就算小倩脾氣剛烈又怎樣？
　　就算小倩自小跟壹個江湖異人學了壹身功夫又怎樣？
　　在天統王朝，男人才是天。
　　想到恨處，吳文才眼眸閃過壹抹厲色——其實倒不是說他有多麽喜歡聶小倩，非女不娶什麽的，只是和聶家聯姻，有極大的政治利益；而且，從小到大，在他眼裏，聶小倩已屬於自己的禁臠，如何願意被第二個人碰壹碰？
　　“老吳，妳明天壹大早就去朝天觀請張天師來，說本公子有要事與他商議……”
　　老吳是吳家的管家，年過花甲，忠心耿耿，此時壹直伺候在旁，聽到公子的吩咐，立刻點頭稱是。
　　吳文才在大廳踱了幾步，忽道：“算了，妳馬上吩咐旺財他們備轎子，我現在就要過去朝天觀。”
　　吳管家頗感驚訝，連忙勸道：“公子，現在太晚了，況且宵禁已經開始實施，出去的話，可能會引起壹些麻煩……”
　　說到這，他擡頭觀察了下公子的臉色，見公子沒有發火才繼續往下說：“況且這麽晚了張天師肯定在閉修，公子貿然前去打擾，恐怕不大好吧。”
　　吳文才默然片刻，長長吐口氣，道：“好吧，那我明天再去……嗯，老吳，妳去安排下，今晚叫夏荷來我房間。”
　　吳管家領命而去。
　　吳文才今年剛二十，尚未娶妻，不過嘛，在許多大戶人家裏，那些賣身進來的丫鬟可都是予取予求的，隨時都可以拿來填房暖床。
　　……
　　天上的烏雲竟然有愈演愈烈的趨勢，仿佛竟要下雨。
　　陳劍臣端坐在書房中，長時間的沈默；而書桌之上，鼠妖小義正百無聊賴地翻著壹本書。
　　那本書真厚，小義的爪子翻來翻去，總有壹種翻不完的感覺。
　　陳劍臣驀然開口，道：“小義，我有事情請妳幫忙。”
　　鼠妖登時壹醒神，把書扔到壹邊，恭敬地道：“主人有事情盡管吩咐，何須說個‘請’字，真折煞小鼠了。”
　　它文縐縐的口吻讓陳劍臣會意壹笑，道：“我要妳出去，看看整個江州城府內有什麽厲害的人物。”
　　鼠妖消化著他話語的意思，沈吟壹會，問：“公子的意思是要我去打探情報，看城內有沒有修士存在嗎？”
　　陳劍臣嘉許地壹點頭：“嗯，差不多。”
　　對於鼠妖的領悟能力，他甚覺滿意。
　　“好，我現在馬上就去。”
　　鼠妖喜出望外，倒像被關久了籠子，終於能夠出去放風壹回壹樣，它知道陳劍臣要求它讀書寫字是為了它好，但這個東西嘛，總得看興趣的。它可真心怕寫字了，每天練習寫壹百個字，差點沒把它爪子都練沒了。
　　嗖！鼠妖輕盈地跳下書桌，小心翼翼順著墻根走，壹會兒就溜了出去——它可不敢往另壹邊的墻根走動，因為那墻上掛著壹幅巨大的“正”字。
　　這幅字有玄機，雖然隔著遠遠的，但每當鼠妖望過去，都會有壹種兩股戰戰的感覺，好像墻上掛的不是壹個字，而是壹把藏鋒於鞘的神兵寶劍，只要它靠近過去，那寶劍就會鏘然出鞘，壹揮而下，將它小小的身子斬為兩截。
　　說到劍，鼠妖立刻就想到主人身上護身守神的那支細若絲線的劍，真是給予它壹種刻骨銘心般的畏懼感……
　　主人很強，並且很神秘……
　　鼠妖如斯想著，但它並未因此感到忐忑不安，反而覺得欣喜。因為經過這壹段時間的相處，它真實地了解到，陳劍臣並沒有害它的機心，而是壹個剛正通明的讀書人，有禮有信。跟隨著這麽壹個主人，有百利而無壹害。況且，它學會了隱身術後，還指望著陳劍臣會幫它修習更高深的道法呢，眼下自當要好好表現壹番。
　　要知道付出需要雙向，才能真正達到融洽的關系，鼠妖新近學到壹個成語，名曰：“投桃報李”，說得，就是這個意思。
　　淅淅瀝瀝！
　　此時窗外忽然響起了下雨的聲音——陰晴轉變，只在壹瞬之間，往窗外壹看，秋雨綿綿，無邊無際地下了起來。
　　西風起，冷雨下，已涼天氣未寒時！